前段时间写了几篇有关“赛博朋克”的文章，收到一些相当有趣的留言。有读者认为，做赛博朋克游戏干嘛学人家呀，我们不是就生活在类似的世界中么？

　　也有读者觉得，就算现在地球人赛博朋克不起来，未来也有往那个方向发展的趋势。

　　且不论这些说法有没有道理，其实除了夜晚都市的炫目霓虹，除了赋予超能力的义肢改造，除了震荡耳膜的 Sythwave，赛博朋克骨子里天生就有些悲观色彩：

　　这类故事假设高度发达的未来科技被巨型资本财团掌握，它们通过技术控制社会，建立起服务于少数人的秩序，此为“赛博”（Cyber，Cybernetics，控制论）；对于底层草根民众来说，无疑将陷于“高科技，低生活”的悲催境地，于是英雄主角出现，开始反叛权威、不服就刚，是谓“朋克”（Punk）。

　　想想 RPG《赛博朋克 2077》里“被评为全美最烂地区”的夜之城，Roguelike《黑色未来88》里用 18 分钟生命反抗“高塔”的冒险者，都属于这样的典型赛博朋克设定。

　　当然，悲观的赛博朋克大多来自英美国家的科幻作者，也许反映了他们在西方社会体系中的深刻不安全感。因此也有读者留言说，这样的赛博朋克注定与我们无缘，东西方路径不同嘛！

　　科学技术一直在不断发展，并逐渐渗透进我们的生活中，也许社会迟早将“赛博”起来。但“赛博”之后未必人人“朋克”，说不定生活会更好，反正四五十年前的苏联科学家就是这么说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有一批控制论科学家试图建立“赛博苏联”，其中代表人物名叫维克托·米哈伊洛维奇·格卢什科夫（Виктор Михайлович Глушков，Viktor Glushkov）。

　　众所周知，当时苏联不信任市场经济，搞的是计划经济，制定规划离不开人力计算[1]。格卢什科夫认为，国家不断发展，经济系统日渐复杂，迟早会出现举全国人力也算不明白的窘境；而苏联又不能放弃规划，不能把经济交给“看不见的手”……既然如此，不如用超越人类的电脑网络解决一切。

　　于是从 1962 年开始，格卢什科夫开始推进名为“全国自动化系统”（缩写为“OGAS”）的工程，计划建立一个遍布全苏联的三级网络体系，包括在首都莫斯科的 1 个大型计算机中心，在重要都市的 100 个次级中心，还有位于各地工业设施、中小企业的 20000 个终端。

1964 年规划的OGAS网络中心分布图

　　用 OGAS 把全苏联互联在一起做什么呢？OGAS 网络能收集全国上下所有行业的一切信息，为每个苏联公民建立电子档案——拿现在的话说，这叫大数据。

　　OGAS 各级计算中心能独立进行运算，模拟经济运行状况，结果汇总到莫斯科中心后，自动生成下一年的经济规划——拿现在的话说，这叫云计算。

　　经济依托于 OGAS 运转，这样将再也不需要文件信函，再也不需要纸币交易——拿现在的话说，这叫无纸化办公与电子支付。

　　这……实在是够超前！够浪漫！够科幻！就拿“把国计民生交给计算机网络掌控”这一点来说，就不知比当今现实“赛博”到哪里去了。

　　而格卢什科夫更坚信“赛博化”苏联好处多多，因为人终究有情欲，人终究会犯错，用 OGAS 代替人作决策，可以根绝一切官僚主义式的浪费、失误、不公。换言之，他脑袋里的“赛博苏联”是真正的乌托邦，能保证老百姓“高科技，高生活”，根本没有人需要“朋克”。

　　不过在咱们这条世界线上，看起来很美的“赛博苏联”终究没成真。毕竟有时超前一步是领先，超前三步却容易被拍死在沙滩上。

　　就当时的技术水平、经济条件、管理体系而言，要一步到位实现 OGAS，实在是太难。于是在无尽的开会扯皮与官僚内耗中，格卢什科夫的宏伟蓝图在 1970 年被废止，苏联兴建了不少计算中心，却迟迟没能互联；12 年后，格卢什科夫逝世；又过了 9 年，苏联轰然倒塌。

　　OGAS 计划从此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但“赛博苏联”的主意却流传了下来。RPG 游戏《赛博朋克 2077》的前身、桌游《赛博朋克 2020》中，就存在一个与 OGAS 无关的“未来苏联”。

　　游戏中苏联并未在 1991 年解体，还在 1998 年孕育出一家叫 SovOil（Soviet World Oil Industries，苏维埃世界原油工业）的能源公司。

　　不久后，《赛博朋克 2020》的世界发生了能源革命，一种类似于高能酒精的科幻燃料 CHOOH2（不是化学式， 是一个专有名词，读音大概是“秋吐”）取代了我们熟知的汽油。

　　SovOil 抓住了这次机遇不断壮大，成长为跨国能源巨头，并像典型赛博朋克垄断公司那样，反过来影响了国家的方方面面。

　　规则书插图中，SovOil 治下的莫斯科看上去霓虹闪耀，纸醉金迷，但光鲜之下老百姓的日子未必好过，可能与美国那头的夜之城类似，是又一个“赛博朋克”社会。

　　SovOil 还在膨胀，并在 2008~2010 年与美国能源巨头 Petrochem 就利益问题干了一仗，并取得胜利，史称“第二次企业战争”（Second Corporate War）。

　　到了桌游剧情发生的 2020 年，虽然战火早已停息，SovOil 依旧是 Petrochem 死对头，Petrochem 生意做到哪，SovOil 就跟到哪，即便是“全美最烂地区”的夜之城，也出现了 SovOil 的办事处，连带着好几个讲英语带毛味的 NPC。

　　可以看出，《赛博朋克 2020》的 SovOil 体现了 90 年代美国人对苏联的刻板印象，带有不少浪漫演绎的成分。我们如今回顾真实苏联历史上的 OGAS，也是类似的雾里看花。

　　但不晓得在时间设定推进了 57 年的《赛博朋克 2077》中，又会出现怎样的苏联、俄罗斯元素。反正目前已明确 Petrochem 将在游戏中登场，SovOil 可能也不会缺席。

　　几个月后我们在夜之城里飙车，烧的或许就是来自“赛博苏联”的 CHOOH2。

　　文：HypnosiaVX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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